祭故來

南嶠村有一祭，名曰「祭故來」。年年春首，二月初二，全村無火、無煙、無聲一日。此日不煮食、不點燈、不拜神、不出門，整村如入靜土。

戶戶廳中設一盆冷灰，紙覆三層。老者晨起低誦一段話，不傳、不書、不讓人聽。童子持木立門，不動不語。午冷食，暮灑水三滴於灰盆之中，稱「送氣」。

若問所祭何人，村人答：

「不是神，也不是鬼，是以前的我們。」

傳說久遠時，村尾三戶曾於春初破地於禁地，傳言其下埋有「不得見之物」。初夜無異，後忽三日三夜無煙無聲，炊未起人未動，雞犬不鳴。

至第四日村人前往，三戶屋皆化灰，無骨無炭，惟地面留一雙足跡，自廳至門，直行不返。

有人問是否火災，村人不語。有人問是否求救過，長者只道：

「火是他們請來的。我們沒攔，他們也沒喊。我們只是看著他們走。」

當夜，村老夢中見故人低語：

「火不是禍，是地界。你們記得我們來過，就夠了。別再提，也別再開那口地。」

翌年，村人於舊地封灰，誓此日無火無聲。年年行禮，不誦名，不記姓，三戶之名自此不存於村志。

此祭，名曰「祭故來」。

村中常言，此禮不為祭亡，不為求福，只為「讓記得的留著，不記得的沉下去」。

也有人私語：「我們不是在請他們回來，是在提醒自己——曾經有我們，做過一件不該說的事。」

有一年，新戶不識此禮，當日煮粥開火。夜裡屋內灰翻，曆自翻頁，水缸生霜，童子驚夢數次，言：「有個爺爺站在廳裡，不穿鞋，看我們吃飯。」

隔日村老登門送一盂灰、一木碗，言：

「不是嚇你，是怕他們以為沒人在等他們回來。」

此禮不立祠，不建碑，不刻字。村中有語：

「灰中之事，不可書。字自燃。」

如今，每年二月初二，南嶠村如死。門不開、窗不響、炊煙不起。

鄰村孩童戲稱此日為「鬼節」、「陰日」，更有謠言言南嶠人每年此日全村消失，或入地、或遷別處，只餘空屋。

也有人說：「那村本來就滅了，只是留下這一日還在過。」

但南嶠村人從不辯、不改、不說。遇問者，只答一句：

「不是神，也不是鬼，是以前的我們。」

再問，就笑而不語。